今天是記者節,轉貼一篇一位同仁的經歷,以表尊重。
◎簡光洲
我不是患腎病嬰兒的第一個報道者,此前湖北、甘肅等地有媒體早就有過多次報道,但是當說到患腎病嬰兒喝的奶粉的生產企業時,都是說“某企業”。
我很能理解這些媒體的顧慮。
在采訪的過程中,我也在為要不要在稿件中直接點出企業的名字而矛盾。在奶粉品牌中,國產的三鹿說實話并不陌生:有著近半個世紀的悠久歷史;占市場約18%的份額。
因此,當做這篇可能會讓企業面臨滅頂之災的報道時,我有過很多的顧慮和掙扎。我怕如果因為自己一篇可能錯誤的小小的報道給這家優秀的企業帶來不必要的麻煩和造成巨大的損失。到時,我不但要坐上被告席,還會成為千古罪人,甚至會被人扣上個被外資品牌利用打擊民族品牌的罪名。
雖然意識到各種風險,但還是義無反顧地作出了“點出三鹿企業名字”的決定,否則我總感覺到良心上有些不安。我不是說我有多高尚,我只是想說出一個事實。面對著各種誘惑與風險,要說出一個簡單的事實其實也并不容易。
10日報道上版后,說實話,那個晚上,我都沒有怎么睡好。
11日中午到報社上班時,同事就告訴我,上午三鹿公司打來了多個電話。下午,終于接到了自稱是三鹿公司的某小姐打來的電話,希望記者從網站上撤稿。其理由是,甘肅14名患腎病嬰兒基本上是分布在同一片區(我不知道她是從哪里得出這個共同點,這些患病嬰兒分布的地域可謂方圓數百里),可能因為這些地方的水質有問題,與奶粉無關;其次三鹿的奶粉剛剛被質檢合格。所以問題一定是在患者自己身上。
9月12日上午,當我的直接點名報道被各大網站大量轉載后,三鹿集團向新浪網和人民網發了一個回應,聲稱自己的產品質量沒問題,沒有證據患腎病嬰兒與喝三鹿奶粉之間有必然的聯系。
12日晚上9點10分,在做完當天的報道后,我坐上從上海飛往蘭州的飛機。在飛機上,我心里還有些忐忑不安,因為報道出來后整整一天,三鹿仍如此信誓旦旦地保證自己的產品質量沒有問題,我想“是不是我報道寫錯了”?
近零時,抵達蘭州機場,一開手機就接到同事的短信:三鹿決定召回8月6日前生產的嬰幼兒奶粉。心虛的三鹿終于低下了高昂的頭:承認了自己的錯誤。
三鹿的網站上介紹自己時說,經中國品牌資產評價中心評定,三鹿品牌價值達149.07億元。149.07億元,用了半個世紀的積累。149.07億元變成零甚至負數,只用了半年時間。
寫至此處時,我心中沒有絲毫的竊喜,而是有種莫名的悲哀。
然而,在采訪過程中,我看到家長們哭著把不到一歲的孩子送進手術室,我看到正義的醫生冒著被指責手術不當的風險為嬰兒實施全身麻醉救死扶傷,我看到5毫米的管子從痛苦的嬰兒的尿道里插進去時,對于報道讓企業垮掉,我少了一些負罪感。
我想,媒體被喻為“社會良心”和“船頭的瞭望者”,如果作為社會良心的媒體沒有了良心,這個社會會變成什么樣?如果船頭沒有了瞭望者,這個時代的大船又會開向何處? (男,上?!稏|方早報》記者)
發表于 @ 2008年11月08日 15:29:00 |點擊數()